§渡 口§
發(fā)布: 2025-5-04 08:07 | 作者: 騰飛槎溪 | 來源: 洋溪資訊 槎溪信息
渡 口
少年時(shí)期,我總幻想著擁有一間與山溪幽篁相鄰的小木屋,到后來,在不期中,兒時(shí)的夢想竟演變成了沉重的現(xiàn)實(shí)。當(dāng)青春飽受山風(fēng)剝蝕,理想被歲月之劍辟成碎片之時(shí),我寂寥了,我惆悵了。每每此時(shí),我總是會翻出一此書法字帖來欣賞,試圖從古人身上找到生命的慰籍。在所有古賢作品中,蘇軾的《寒食詩帖》是最令我醉心的,或許是心境相同,產(chǎn)生了心靈共振吧。
蘇軾,字子瞻,號東坡居士,眉州眉山人,生于北宋仁宗年間,卒于徽宗建中靖國元年。在中國古代眾多文人中,蘇軾是我最敬仰的。在一般人眼里,他可能只是一位“驚濤拍岸,卷起千堆雪”的豪放派詞人,而在我心中,他是詩人,是詞人,是散文家,是繪畫大師(有其畫作傳世,只不過被其文名所蓋罷了),更重要的是一位了不起的書法大師。
《寒食詩帖》作于元豐五年,是蘇軾謫居黃州時(shí)所書。此帖筆致自然沉著,筆畫粗壯豐滿,字體真行相間。從一字到一行,從一行到一篇,上下左右松緊欹側(cè),錯(cuò)落有致,渾然一體。字形忽大忽小,極其隨意,各具姿態(tài)。用筆重者如蹲熊,輕者似掠燕,結(jié)體既有“石壓蛤蟆”,也有“樹梢掛蛇”。通觀全篇,有緩起漸快的節(jié)奏,有由細(xì)而粗的筆姿,亦有始淡終濃的墨趣,不愧為中國書法史上一佳作。
小樓斗室孤燈,任窗外篁竹喧響,鋪卷細(xì)品,神游其中,別有一番滋味。詩中自敘來黃州三年,生活清苦,每為寒食、清明之雨所苦?v觀全帖,參差錯(cuò)落,起伏跌宕。文以行書起筆,草書收毫,愈寫愈豪放,愈寫愈灑脫,筆墨與心境相隨,心境同筆墨共鳴。始則漫聲細(xì)訴,娓娓道來,繼則放任聲腔,或愴然飲泣,或凄然長嘯。書法與詩作相得益彰,身世顛沛之悲,家國不寧之愴躍然于紙上。雖無一句寫情,卻句句關(guān)情;無一字寫憂,卻字字關(guān)憂,筆筆含淚。這也許就是《寒食》的妙處,這也許就是蘇軾的妙處,這也許就是黃州的妙處……
透過字里行間,我看到了一個(gè)滄桑老人蹣跚的步履,看到了一個(gè)文化巨匠悲愴的一生。在往黃州赴任的途上,蘇軾一直是哭著走的,他為自己“莫須有”的罪名而悲憤,也為明知他無罪而偏讓他走向這片荒涼的朝廷而悲哀……在一個(gè)飛著微雨的深秋的黃昏,破車瘦馬終于到達(dá)了他的目的地--黃州。
這個(gè)黃昏是中國歷史上最悲愴的黃昏。沒有夾道相迎的同僚,沒有“久立煙雨”的故友,有的只是蒼荒的古道,凄清的破廟。滿面塵灰的蘇軾沒有為這一切而感到驚訝,因?yàn)樗缫蚜?xí)慣了,習(xí)慣了這種悲愴,習(xí)慣了這種落寞。
以前,我很喜歡讀蘇軾在黃州寫下的詩詞文章,因?yàn)樗o我編織了一個(gè)美麗的夢:皓月高懸,泛舟赤壁;才子佳人,舉酒臨風(fēng),何等的愜意,何等的灑脫,F(xiàn)在想來,這也許也是蘇軾為自己編織的一個(gè)夢,因?yàn)橹挥忻缐舨拍芸s短黑夜的漫長。初到黃州的蘇軾,住在一間破廟里,生活凄苦,也許“空庖煮寒菜,破灶燒濕葦”才是他真正的生活寫照。
生活的困頓,精神的孤苦,前程的渺茫,一切的一切,都化作他竹筆下的篇章。在無奈中,《寒食》誕生了,在完成《寒食》后,連蘇軾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寫出這般悲愴的文字,也許他自己根本就不曾認(rèn)了解自己。面對墨跡未干的殘紙,他無語,他惆悵,他也沒有想到這張發(fā)黃的殘紙后來竟成了千古的絕響。
一管小小的毛筆,不知承載著多少文人的無奈!今夜,在這間寧靜的斗室里,在這盞昏暗的孤燈下,在這片低吟的風(fēng)聲中,我鋪開宣紙,潑墨揮毫,去追憶一個(gè)無言的絕唱。
[此帖子已被 騰飛槎溪 在 2005-8-21 14:43:18 編輯過]